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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背叛之人

第二章 背叛之人

北地,某个未知的地方,暴风雪肆虐,平坦的雪原上毫无生机。

克罗从积雪中站起身,他周身的高温正在不断的融化冰雪。他抓着封印这混沌之火的轮盘的左手已经烧的外焦里嫩,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因为来自混沌之火的力量正在反哺他。

克罗正在本能的和混沌之火不断地沟通彼此,他血脉中的力量允许混沌之火在他四肢百骸里任意流淌,就像是他喜欢使用咒术之火那样,混沌之火现在除了不受他控制,其余都让他感觉十分舒畅,这橙黄的火焰正在不断化解他体内积郁的毒素,受到摧残的躯体正一点点补完。

控制混沌之火,这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令许多人无法接受。然而在千年前开始,那个传说中精灵还是泰莫利亚的宠儿的时期,就有一群崇拜某个名字消失在历史中的英雄的人就找到了混沌之火的驾驭方法。他们从某个总在深渊和虚界之间猎杀邪魔的半神那里获得了属于祂的血,吞饮下去,获得了独特的能力。

这群人中鱼龙混杂,从王公贵族到流放犯,他们摈弃过往的一切,为了血脉中搏动的感召去不断的猎杀入侵的深渊和虚界的产物。

他们的半神是一匹口衔大剑的巨大白狼,传说是那名伟大英雄曾经一起抗击深渊和虚界邪恶之物的伙伴。英雄战死在深渊之前,而狼依旧秉承着不休的意志。

祂是衔剑狼神,永远洁白的战狼。

而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人自称为穆尔聂特。当年的原因也遗失在漫长的历史里了。

克罗走在暴雪里,他把长剑当成拐杖拄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里。雪在靠近他的时候就开始融化,在他离开后就很快被暴雪填满。在暴雪中,他好想知道往哪里走才是对的,似乎完全不怕迷失在暴雪中。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饮下了狼血,他是一对穆尔聂特夫妻的遗腹子,被昔日的战友养大。而从他父母开始,一直活跃于狩猎深渊的穆尔聂特在近年忽然绝迹于泰莫利亚。十几年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克罗的狼血是在一年前面对霜骨沧龙时,那种无力的绝望和对生的无限祈求下觉醒的,他也借此逃过一劫。在那之后,他总能够在梦中梦到一头口中衔这大剑的狼面对着自己蹲坐着,梦中的时间好像永远都不会流淌,在那里他将凝望着那颗温柔的白色狼首,不知多少年。

克罗总觉得那头狼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慈爱和怜惜。

后来他才从梦中给予他的知识中得知,他是泰莫利亚最后一位穆尔聂特。

穆尔聂特们通过梦境来互相教授知识和技艺,他们能够看到狼的注视,并时刻感觉到自己处于狼神的庇佑下。在他们聚集在狼足下宣布狼誓之前,他们内心中就已经有了坚定的信念,即抗击随时都可能入侵的深渊和虚界,如那伟大的英雄一样。

然而他们在一朝夕间全部覆灭,在遥远偏僻的北地。他们花费了几年的时间召集散落在泰莫利亚各处的穆尔聂特,遵循着预言和穆尔聂特的精神领袖——乌鸦先驱的指引,数百只乌鸦聚集在苍茫的雪原上,等待着深渊之门的降临。他们对深渊的嗅觉极其敏锐,他们能够感受到北地的上空正有不可名状的黑暗降临。

然而……

克罗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手中的混沌之火在昏暗的视野里明灭。对火焰的控制耗费了他很多的心神,他只有不断回忆梦境中自己拼凑出来的穆尔聂特的历史。而就在这时,在暴雪中跋涉的他,忽然看到前方突兀的景象,脸上绽放了笑容。

一栋坚固古老、被风雪掩埋了近一半的塔楼伫立在前方,温暖的火光从塔楼的窗户里投射出来,在夜里像是灯塔一样照耀着,吸引着无家可归之人。

混沌之火终于熄灭了。克罗疲惫地向前摔倒,而他没有陷进冰冷的积雪中,而是一个好像早就准备好的怀抱里。

“艾尔提亚……多谢。”他低声地喃喃,因为备受疲劳折磨的身体终于放松的缘故,轮盘和长剑从他手上掉落,被女人随手捞了起来。

名为艾尔提亚的女人毫不吃力地把他轻易的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小猫一样转身朝塔楼走去。

他被艾尔提亚安置在准备好的床榻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克罗感受到了安全的气息。混沌之火逐渐的在他体内趋于平静,他四肢百骸都如释重负。他现在能感觉到一直阻碍自己体内魔力流通和凝聚的特殊毒素正在混沌之火的燃烧中消失,久违的顺畅感也渐渐复苏。

“多尔玛的那群垃圾,终于吃到苦头了啊……”他凝视着放在手边的轮盘,上面金色的流光闪烁,“但愿他们以为我死了,这样……有些事情就轻松许多了,是吧,艾尔提亚?”他抬头看向正给他端来食物的艾尔提亚,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像是一个刚刚做了什么了不起事情的孩子一样。

他能够切实地体会到心中涌动的仇恨,死去的穆尔聂特们把仇恨留在了衔剑狼神的梦里,和知识一起交给克罗。身为最后一名穆尔聂特,也是新时代最初的穆尔聂特,克罗欣然地接受那些知识,为自己的力量加以运用。而对于仇恨,克罗很干脆地小心抵制这种情绪对自我的影响,他可不想在死人的怨念中沉沦,变成被非我的意志所左右的傀儡。

然而这一切都在自己的养父开始毒害自己为止。

自己中的毒就是那位法师议会次席的大师亲手下的,至少从一年前开始,克罗对魔力的引动开始变得迟缓艰难,严重时甚至还会遭到反噬。

他毫不意外地能够感受到卡拉瓦对自己满溢的恶意,那是足以让自己绝望的恶意。

卡拉瓦是他在世上少数能够接受的人。在七岁时,自己还在北地的一座开拓小镇里艰难地为黑帮偷窃的时候,自己的手伸进了这位中年男子的口袋里,却被忽然抓住。他本以为自己估计要断手断脚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并没有这么做。

只见卡拉瓦开口说道:“你想吃饭么?”

他先是一愣,然后在恐惧中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你跟着我,我给你饭吃。”他这么说道,“否则我就杀了你。”说完,那双眼睛里闪过奥术的炫蓝色光辉。

克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从此以后他就在北地传说中的浮空城多尔玛上的一座法师塔里长大。他被卡拉瓦训练各种杀人夺命的技巧,对方还毫不吝啬地教授自己如何施法。虽然自己对咒术的执意选择让卡拉瓦稍有失望,但并自己之后的行为不愧对于卡拉瓦。

而那时的克罗也为自己能够成为卡拉瓦的学徒和养子而真正开心着。他不介意为拯救自己于黑暗的人付出一切。

直到卡拉瓦的女儿和自己成为敌人,直到卡拉瓦得知自己女儿的死讯,直到……直到克罗开始能够感受到穆尔聂特血脉的呼唤。

从一杯酒开始,厌恨演变来的毒液从人心中泌出。

克罗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克罗在痛苦之中睡去,带着剧烈情感的他在梦中看见了过去。

“为什么救他,他是个穆尔聂特。”

“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他会毁灭我们,连同你的女儿。”

“我会在他觉醒的时候把他毒死的,你放心。”

“希望你赶快,卡拉瓦。穆尔聂特的双翼一旦展开,他们除非被灭绝,否则就永不坠落。”

“我会的,反正我们已经灭迹过他们一次。一个孩子而已,别太在意,到时候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他消失。”

“好,我再也不想看到群鸦聚齐的场面了……”

狼神注视着他,他注视着狼神。

他看见自己童年时候的影子,以及自己还在世的父母,在他们的身后,还有这数百名身披着黑色羽衣的人沉默着站立。

狼神注视着他片刻,随后起身,转身消失在梦境中的迷雾里。

内心已经不是痛苦了,他感觉在那片刻的梦里自己已经死了,在自己尊敬的养父的一个念头里。

“你是邪神吧?你是邪神吧?你是要毁灭我吗?为什么你这么做?为什么啊!!”克罗痛苦地咆哮着,撕心裂肺。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只觉得这是狼神为了控制他而施放的幻象。

自己父母和那些穆尔聂特化为雾气崩溃,消散在梦里,只剩下那个小孩站在自己面前,咬着食指看着他。

“大哥哥?”小孩歪着脑袋看着他,“你哭什么啊?穆尔聂特从不流泪哦。”他天真无邪,保持着克罗还没有变成流浪儿时的那份纯真。

克罗一脚踹碎这个影子、这个鬼魂,然后强制地从梦中退出。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杯药水。

卡拉瓦拍醒了他,克罗抬头看着正观察着自己的卡拉瓦,对方的那种眼神让克罗回想起自己在清理北地蛮族时自己同伴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最近太累了,孩子。”卡拉瓦声音很沙哑,他把药水推到克罗手边,说道,“这是新研制的清醒药水,喝了它吧,这是为你好。”

克罗愣愣地看着那瓶药水,手无法控制地接了过来。

为了对卡拉瓦的信任……为了对卡拉瓦对自己的信任……不对吗?他是救了自己的人,不然自己就早出成了雪原中缺胳膊少腿的残骸;他是教导自己的人,否则自己也不过是毫无价值的废物;他是养育自己的人,就这一点就足够了……

足够了。

辛辣的药水顺着嗓子流进肺腑,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神志清醒了许多,他能够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在滚动。

“谢谢。”克罗道谢着,感激地看着卡拉瓦。

不是真的!不知真的!!!

他平静地把装着残留药水的瓶子放到一边,目送卡拉瓦离开。

在卡拉瓦用传送门离开的下一秒,他猛地暴起,把瓶子砸碎在还放着任务简报的书桌上!

假的假的假的!!!!

克罗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比起自己身体里又多了一分的毒素所带来的隐痛,他的心更加剧烈地抽搐着。

他抽搐着,从未如此渴望死亡……

“主人?你还好吗主人?”耳边响起艾尔提亚的呼唤,克罗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心有余悸地瞪大翡翠色的漂亮眼睛,惊慌地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的艾尔提亚对视。

“啊……”克罗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躺在床榻上。

又做了一个噩梦吗……

自从开始接触召唤深渊的仪式开始,狼神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现在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对整个多尔玛的仇恨。曾经生活过的多尔玛本来他就很是反感,如今卡拉瓦的“真情流露”让他彻底抛弃了对多尔玛的所有留恋。

没有什么比背叛要更痛苦的了……

背叛……就好像是每个穆尔聂特一生中都会遭受的梦魇,上一代穆尔聂特就全灭在自己的盟友的手下。毫无疑问的,这个盟友就是漂浮在北地暴风雪里的多尔玛。他们在穆尔聂特等待深渊入侵的时候,将聚集起的群鸦一把火烧死在北地,到现在北地的某片荒原上都寸草不生,穆尔聂特们的焦尸都化为了焦土,可谓尸骨无存……说来也好笑,火一直都被穆尔聂特当做陪伴自己的伙伴,而火在最后却成了毁灭穆尔聂特的存在。

克罗接过已经冷掉的餐盘,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黏糊的土豆泥。他看着身材高挑的艾尔提亚,忽然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艾尔提亚疑惑地弯了弯脑袋,红宝石一般的眸子眨动着,那头亚麻色的长发垂下,露出微微发尖的耳朵。一只张开双翼的乌鸦的徽章挂在白皙的脖颈上,乌鸦侧脸上微小的红宝石反射着炉火的光。

克罗呆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

灵魂契约是不可反抗的,身为半精灵的杀戮剑士艾尔提亚更是秉持着忠诚的信条。

更何况……

哪怕深渊侵蚀不屈的意志,穆尔聂特也永不背叛。

我们即群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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